专访谢宇教授(下):跨学科视野下的人口学研究-k8凯发百家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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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谢宇教授(下):跨学科视野下的人口学研究

2018/09/09
导读
《严肃的人口学八卦》是谢宇教授专访,本期推出第三个话题:跨学科视野下的人口学研究。

 来源:pixabay.com



《严肃的人口学八卦》

导言


第一期,谢宇教授详细描述了什么是大数据(参见:)


第二期,谢宇教授分享了科学工作者应当如何参与大众科普(参见:


本期推出谢宇教授专访第三个话题:跨学科视野下的人口学研究。


本期探讨:关于人口学的发展问题,中国社会处在快速转型时期,中国的人口学发展也面临很多挑战,未来人口学的主要研究方向和重要研究议题有哪些?




q:目前中国处于快速转型时期,人口学的发展也面临很多机遇和挑战。从研究的国际视野来看,您认为哪些议题值得去关注和研究?

我2000年在jasa (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tatistical association) 上发表了一篇文章“demography: past, present, and future”,是对人口学的一个回顾和展望。现在18年过去了,我觉得这篇文章的意义还在。我当时提出了“小”人口和“大”人口的概念。“小”人口(就是formal demography)重点关注生育、死亡、迁移,更多地考虑人口结构的变量,如年龄和性别,却较少考虑社会的整体结构。 “大”人口的概念即 population research / studies,提出这个概念是由于人口和很多社会现象有关联,人口学和社会学、人类学、生物学、心理学、经济学等都有很紧密的联系。所以我一直主张把人口学看作是跨学科的,这样它就很丰富,否则它就可能会有些单调。


人口学应该用理论来探讨更深的社会议题,做更深入的研究,所以跨学科我觉得是最好的方案。我认为这个“大”人口学的概念就是人口学和其他不同学科的交集。这个交集点非常重要,为什么呢?因为任何量化研究,几乎都离不开人口学。人是有异质性的,当你考虑一个总体的时候,你就要考虑其中的异质性问题,就要考虑人口最基本的结构,比如说地区、年龄、性别、教育、婚姻状况等等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只要是做量化研究的人,政治学也好、社会学也好、经济学也好,研究只要跟个体的人有关,就离开不了人口学,就一定要把人口学作为一个基础。


在这个情况下,人口学怎么发展呢?我觉得多推广“大”人口很重要,比如研究养老、结婚、离婚、同居等等。在我们做同居方面的研究之前,中国没有同居方面的数据,也没有这个议题。我们cfps(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,中国家庭追踪调查)在2008年就开始就设计同居相关的问题,如今显示同居在中国也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社会现象和生活方式,我觉得这是我们需要去关心的。


我们每年在国内有一个社会学和人口学领域的量化方法研究年会,实际上量化的社会学和人口学研究是一回事。所以当很多人问我,你到底是社会学家还是人口学家,我就经常讲我既不是人口学家,又不是社会学家,我就是谢宇。 所以,没必要把每个学者摆进一个盒子里,好像你就只能属于这个“盒子”,不能属于那个“盒子”了。我觉得做学者是没有“盒子”的,它是个人的爱好、自己的兴趣和工作。所以,不一定非要区分到底是社会学家还是人口学家。我觉得学者之间不要因为你是这个专业、不是那个专业,而制造太多界限。在学术上不交流,对学术的发展是很不利的。


对于你的问题,“大” 人口学的方向、议题很多。比如不平等、社会地位这一套议题非常重要,也是我们人口学应该关心的。这些问题不简单是数量上的问题,还是一个社会分布、资源分配的问题,也就是说在不平等的大框架下面很多议题可以做。此外,即便是研究生育,除了关心生多生少,还应该关心孩子将来的发展,关心他/她的健康、智力发展、心理发展、教育和就业等等这一系列议题,也可以关注他/她的生命轨迹 (life course) 的变化,关注他/她一生经历了什么事情。


另一个比较重要的议题,也是我现在比较关注的,是家庭。我觉得改革开放以后、城市化以后、不平等产生以后,尤其是大城市房价高了以后,中国的家庭发生了很多变化。以结婚为例,从建国以后到改革开放中期,基本上绝大多数人都会结婚,是universal marriage(普婚)。而如今,很多人晚婚,或者想结婚却结不了婚。而结婚对于社会稳定很重要,对个人的身心满足、事业与追求,都有帮助。但假如个人希望结婚却结不了婚,就说明供需不匹配,供需不匹配就反映了很多问题。


择偶困难可能有出生性别比失衡造成的男多女少方面的原因,这是数量问题,但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或者接受的教育水平高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,这却是匹配的问题。而在当前的中国背景下,经济实力是婚姻匹配中的重要因素,比如房价上涨,大家对消费又有很多的要求,于是婚姻市场中的不平等也增加。


在这个情况下,我觉得婚姻是家庭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话题。而且结婚以后还有很多问题可以研究,比如婚姻的稳定性、家庭幸福感、生育行为、生育意愿、代际流动的影响等,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。与婚姻行为有关的问题及背后反映的社会地位、社会流动、家庭关系机制等都值得关注。


再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养老。老龄化并不只是讲赡养问题,而是要考虑到老龄生活的各个方面,包括老年人的经济情况、健康状况、和子女的来往,还有可能丧偶、离婚,也可能再重新组织家庭或者同居,以后可能会发现老年人同居也是个常见的现象,因为财产原因和子女反对(老年人再婚)。所以我们以后也要研究老年人同居,社会发展了以后,它既有固定的基础,又有文化的改变,还有来自现实的压力,社会变化中会有很多现象是需要我们研究的。


我觉得还可以多研究少数民族的问题,同样从家庭的角度。少数民族不仅生育率不一样,实际上他们的婚姻、经济、子女养育、养老也可能有很大的不同,而且这些方面都可能正在发生变化,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研究。


此外,还有主观幸福感的问题。我觉得社会上很多人会感到不满足。这种不满足,有可能是主观的,比如他们想要什么,他们的主观认可是什么。当我们想知道他想要什么,才能知道怎样让他们满足。


还有一个议题也与主观幸福感有关,可能实际上已经有学者开始做了,就是基因和环境对人的影响,我觉得这个议题也是蛮重要的,这也是跟大数据有关系的,基因数据的量也是很庞大的。以后基因和人口行为的关系也是个研究方向。上面我讲的议题是从主题上看,要从方法论和数据上看,有更多的问题。



q:您刚才提到“大”的人口学其实是和计量社会学融合的,您认为二者在方法上是不是没有任何差异?

是,不仅是和量化的社会学,我觉得和一些其他学科,比如劳动经济学也是融合的。举个最简单的例子,比如说妇女的劳动力市场回报,就是劳动力市场的性别不平等,这是个很经典的经济学问题、社会学问题、也是人口学问题。因为它牵涉面很广,它可能牵涉到妇女的教育,可能牵扯到妇女的婚姻情况,涉及到她的家务、她的生育、以及其他方方面面。所以研究这个问题,就不要分社会学和人口学,实际上各方面的知识都需要有,可能还涉及心理学,所以这是很复杂的问题。 

  

社会学和人口学两者的共性是:首先都需要有数据来说话,要有证据,即evidence-based,这是基础。其次,手段都是通过数据和统计分析,这意味着使用的是同一套标准,比如什么叫causal influence(因果推断),什么是significance(显著性),这是通用的。average(均值)和medium(中位数)大家都能理解,只是使用者偏好不一样。第三,两个学科都关心同样的问题,所以实际上理论也是可以通用的。不同理论视角能够给你不同的启发,据此你希望提出一个假设,这个假设是对社会现象、社会行为的理解,这个假设和理解也是通用的。所以,你要做的就提出这个理解和假设并给予证明,但是怎么来证明就要用到数据,两个学科都是用同一种研究范式,实际上不同的社会科学只要是量化取向的就和人口学是一致的。



 ( 本文已获授权转载  来源:严肃的人口学八卦  微信号:renkou8gua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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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宇

  

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、普林斯顿大学终身教授,《知识分子》主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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